張康陽痛失國際米蘭！

之所以說“痛”，因為他真的不想如此失去這家苦心經營8年的俱樂部。

但事與願違，無力迴天，短短一兩天時間，他和蘇寧即便本事通天，又到哪裡去找3.85億歐元（約30億人民幣）來填窟窿？

拿走國際米蘭的，是張康陽的“債主”，來自美國的橡樹資本，這家公司活躍於信貸、基金、資產購買轉售等業務領域，總部位於洛杉磯，背後控股者是加拿大巨頭博楓資產管理（Brookfield）。

張康陽與這家債主的劫，始自2021年。

2021年5月，國際米蘭陷入資金危機，連訓練基地的水電費都開始拖欠，張康陽找橡樹資本貸款2.75億歐元救急。

這筆貸款以國際米蘭股權（包括蘇寧持有的68.55%、獅石基金持有的31.05%）作為抵押，如果2024年5月21日前無法償還合計本息3.8億歐，橡樹資本有權執行股權質押，獲得99.6%的股權，成為國米俱樂部的擁有者。

簡言之，張康陽拿國米作抵押，找美國人借高利貸，三年期限還錢，還上了，國米還是他的，還不上，國米被人拿走。

張康陽早年任職摩根士丹利資本、摩根大通投資部，他認為自己對資本的事情玩得很清楚，但橡樹資本的這一波操作，卻顯得更為老辣。

第一，合同先確保橡樹自己的利潤，貸款利率高達12%，三年總利息1.05億歐；

第二，加入出售俱樂部的利潤分成條款，三年內張康陽如果賣掉國米，要分給橡樹出售與估值差額利潤的20%；

第三，埋下了干擾張康陽決斷的排斥第三方條款，如果自己沒錢還，找第三方機構借貸還錢時，張康陽要向橡樹支付5千萬歐的罰款。正是這一條款的存在，令他在尋找第三方融資時一直猶豫，拖到了最後。

在這三年週期內，擺在張康陽面前的有三條路：

第一，賣掉國際米蘭套現離場，但張康陽和蘇寧沒做，至於原因，最大可能是沒有找到出價合適的買家，當然也不排除對國米的感情因素；

第二，和橡樹資本談再融資計劃（以更高利息借橡樹的錢償還這次的債），但美國人恐怕早已打定吃掉你的算盤，怎麼可能做這個好人？

第三，抓緊時間找錢，從第三方借錢還債，以貸還貸，這是最現實的方案，最後時刻張康陽也是這樣做的。

但是，對面的橡樹資本，早就算到了這一步。

去年底，當張康陽提出再融資計劃時，橡樹資本並未反對，這迷惑了蘇寧少東家，也拖延浪費了兩個月的時間。

今年2月，橡樹資本終於表態，堅決拒絕再融資，張康陽急了，立刻離開意大利，四處尋求其他融資可能。

當他終於找到一筆錢，與美國Pimco基金談成3年4.3億歐貸款，打算用這筆借款先還橡樹時，風雲突變，橡樹發起法律訴訟，阻止Pimco基金借錢給張康陽，而Pimco宣佈退出的日期是5月18日，等於留給張康陽再去找錢的時間只剩2天。

難怪張康陽認為，他被美國人“黑”了，黑走了他的國際米蘭。

在聲明中，張康陽用了很嚴厲的字眼：“我們迄今為止的努力，因為橡樹單方面的法律威脅和惡意行動而受挫，這讓我們深感失望和憤怒。”

張康陽這時候大概覺出，對方想要的已不是他還錢，而是他心愛的抵押品：國際米蘭……三年前，橡樹就在國米董事會里安插了兩名成員，現在看來如同為接手埋的伏筆。

但橡樹資本對張康陽聲明的回應，冷酷卻又無可辯駁：

一切都是按合同走的……確實，所有的條款都是三年前明明白白、白紙黑字，而且給了你三年緩衝期，走到今天這一步，也怪不得對面無情。

去年，福布斯曾對國米估值10.3億美元，而足球基準“Football Benchmark”，對國米最高估值則是13.1億歐元。

如今，蘇寧和張康陽眼睜睜的看著橡樹資本拿走國際米蘭，這樣的結局，是他們在入主國米時難以想象的……

回到2016年6月，蘇寧斥資2.63億歐元買下國米68.55%的股權，同一年為球隊注資1.4億歐，外加4千萬歐的股東借款，之後兩年，蘇寧又以借款名義為國米注資1.77億和1.15億歐元，三年就為藍黑軍團砸下近5億歐。

國際米蘭從此迎來“消費升級”，2016-17/2017-18兩個賽季的轉會投入超過2億歐元，比如若昂-馬里奧這樣的球員，硬是以5千萬歐元的溢價砸下，真是花錢不眨眼。

對於職業足球來說，花錢就有花錢的效果。

蘇寧時代，國米拿到兩次意甲冠軍，兩次意大利杯、三次意大利超級盃，還打進過歐冠決賽。對於經歷過前任老闆託希爾慘淡時代的藍黑球迷來說，蘇寧的新時代是輝煌的。

那時候，米蘭城的國米球迷，對中國老闆乃至中國人，充滿好感的不在少數。

筆者在2017年前後去米蘭看球，遇到當地國米球迷聊天時，都對中國老闆的投入予以很高評價。當梅阿查看臺上出現五星紅旗時，還會有意大利球迷熱情上來合影。

那時候，也是張康陽最風光的日子，他曾留下一段採訪名場面：

“不管你們再怎麼天之驕子，99%的投資併購項目都會失敗的，結果我畢業後，第一個項目做的就是投資併購國際米蘭，我和幾個80後90後蘇寧人，做著這份整個華夏大地沒有人做過也沒有人敢做、沒有什麼人敢說成功的一個項目，而如今到歐洲到意大利，提到蘇寧兩個字，老百姓眼裡慢慢的都是敬畏。”

2018年，張康陽入圍《財富》“年度40位40歲以下商界精英榜”，27歲的年齡是榜單中“唯二”最年輕的，另一個與張康陽同齡的上榜者，是ofo共享小黃車的創始人戴威……

風光無限好，塌樓一轉眼。如今，小黃車依然拖欠無數車輛押金，戴威跑到美國賣咖啡再創業失敗。張康陽則對他那段名言裡“99%的投資併購項目都會失敗”，有了切身的感受。

“再怎麼天之驕子”，也敵不過大時代。

2018年，國家出臺《境外投資敏感行業目錄》，限制資本出海，體育俱樂部被列入遭到限制的境外投資品類，國際米蘭無法再靠蘇寧的國內資金續命，只能靠張康陽的海外團隊自己想辦法，這是張公子困境的開始。

蘇寧自身的生意也不好做，蘇寧易購在2020至2022這三年累計淨虧損超600億元人民幣，在2023年資產負債率為91.67%。

當年中超冠軍江蘇隊因為沒錢而解散，國米最終也因此而易主。巧合的是，兩支球隊都是在剛剛奪冠之後從蘇寧手裡告別，惜哉、痛哉。

回頭來看，從生意角度，蘇寧投資國際米蘭，顯然是失敗了。

統算一下成本：

最初蘇寧2.63億歐拿下國米68.55%的股權，後來又通過第三方機構以1.5億歐獲得剩餘股權中的31.05%，加上這些年砸給俱樂部的6億歐元，以及橡樹貸款的利息與剩餘本金……蘇寧這些年在國米身上投入了12.6億歐元的巨資，另外還有超過3億歐的負債，總共接近16億歐元。

三年橡樹借貸期內，蘇寧曾接觸過一些買家，但都因為出價未達預期而作罷，比如英國BCPartners投資基金曾提出7.5億歐的預估價，但顯然距離蘇寧的心理預期相差太遠。

而即使真能按照市場機構去年的最高估值13億歐出售，蘇寧也是回不了本的。

那麼在商業之外，這筆投資又得到了什麼，留下了什麼？

也許只有足球上的些許風光，和留給米蘭的城市記憶，能夠讓張康陽聊以慰藉。

本賽季意甲最後一個主場，國米球迷在梅阿查看臺上掛出橫幅，列出了張康陽擔任主席以來的所有冠軍，並寫道：“謝謝你，斯蒂芬（張康陽）”。

細看橫幅，上面還有蘇寧集團的獅子頭標識，國米球迷想表達對蘇寧的感謝與不捨。

他們知道，張康陽對國際米蘭，是有感情的。

當被問到此次俱樂部易主風波時，國米首席執行官馬洛塔說了一句話：“張康陽很愛國際米蘭……”

當昨晚橡樹資本官宣接手國米、藍黑後衛迪馬爾科發文告別張康陽時，張公子社媒回覆：“愛你”。

只可惜，在這個時代，沒有金錢的支撐，即便愛得熾熱，也抵不住時間與現實的傾軋。

沒錢，想說愛你不容易。(李普利)